4.21
昨晚的新闻联播没再延迟,七点半切换到中央四套后,许键渊翻了下微信,标注“家人”的群聊左上角有个红点,点进去一看不禁惊讶地挑了挑眉。
——小舅:(图片)
——小舅:(图片)
——表姨:@JingFu Hunter 你去上海了?
——小舅:过来转转
——小舅:好冷
这是过来出差了?许键渊难得心欢地想到,恰巧手机屏幕上闪起视频通话的邀请,他接起来。那边迅速切换了镜头,风的声音呼呼地传过来,就听一道明快的男声响起:“子渊,啊——过来看看,这是哪儿?”
“外滩啊,”许键渊平静地笑了笑,“舅舅,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
“早上啊,飞过来找你玩儿。”那边的人切回镜头,出现一张戴着眼镜和口罩的脸。每年只见一两次的缺失转化成的亲切从来不少,舅甥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。
“舅你今晚住哪儿?”
“酒店,怎么了?”
“来我这儿吧,家里一直都是空的。”
“公司报销,算了啦。”
“……好吧。”
“哎,行,好不容易来趟上海,粘一下外甥。”
“哦。那我先去洗澡,到了直接进。我房间还是二楼那间。”
“好。”
许键渊的洗澡时间一直很慢。不是什么洁癖,而是单纯喜欢水淋在身上,或是泡在水里的感觉。洗完澡,他顺了条毛巾擦头发,从浴室里走出来,就见卧室的书桌旁坐着一个男人,正看手机。
许键渊在心里感叹:三十八的男人一枝花。
“舅舅。”他喊了声。
“哎,”那人转头看了眼许键渊,笑着说,“小渊渊。”
真的很帅。他有男性硬朗的轮廓,眉眼却又长得柔和而沉稳。
小舅舅和自己的母亲有七八分相似,那副面孔都极有魅力。摘去眼镜露出一双长圆的眼睛,眼角下垂显得天真无害,饱满的嘴唇和力挺的鼻子。岁月刻下的前额纹抹去稚嫩,使这个男人成熟有余、韵味有余。
“舅,你可长得真帅。”许键渊忽视他对自己的昵称,由衷地说。
“嗯,你也是。”张景府用左手托住腮,右手指了指书桌,“给你买了个杯子。”他的这个左手托腮、小指和无名指抵住鼻梁一侧,另一边中指和食指往上挑着眉的动作经常做,气质多了虚伪的惆怅和忧郁。
许键渊看了眼那个杯子,鲜有的难以置信:“什么鬼?”
玻璃制品,粉红色,外形是个憨厚的小熊,头顶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节。
“舅——”他哭笑不得地拖了下尾音,“这啥呀。”
“杯子啊。”张景府笑完便就不笑,表情清心寡欲,一边刷手机一边道,“多好看,多可爱,你不是喜欢粉色嘛。”
“大老爷们喜欢粉色干什么。”许键渊无奈地撑住额头。
“哦,是么,那应该是我记错了。”张景府自顾自毫无歉意地说。
“你什么时候回去?”
“明天,上午。九点左右吧。”
意料之中,许键渊又问道:“过来看什么项目?”
“挖掘机。”
张景府说到这三个字又笑了。深沉的,带着怀念的笑意。
“哦?还有大吊车是么?”许键渊软乎乎地也跟着笑,想起幼年自己对这类事物的执着——当然现在也是,以及小舅舅的大儿子。
思及此处,他问:“一哥怎么样?”
“一哥啊。”张景府放下撑着脸的左手,整个人开始变得不再优柔寡断。
“他是这样。下一个作业,能写两小时。”张景府伸出两根手指,语气严肃认真地说,“他先很用力很用力地画一个竖,说,‘爸爸!我的铅笔断了’,然后满屋子去找削笔刀;再很用力很用力地画一个横,说,‘爸爸!我写错了,我要找橡皮’,然后去找橡皮;再很用力很用力地画一个横,说,‘爸爸!我的铅笔又断了’,又去找削笔刀。”
许键渊笑着听他绘声绘色。
“到晚上睡觉啊,”张景府提及哭笑不得,“正一会把一张床推到另外一张床旁边,把两张床合在一起,从其中一张床跳到另外一张床,蹦过来蹦过去,伸出两只手大喊,‘盖亚奥特曼‘!”
“小韬韬就学他,也从床上蹦过去,然后大叫,‘盖亚奥特曼!’”
“他们就可以整晚都在大喊,’盖亚—奥特曼!奥特曼!‘”
舅甥俩乐了好一阵儿。
许键渊连连咳嗽,眼泪呛出来。张景府拍了拍他的背,边笑边说:“害,没见你笑这么失态嘛。”
许键渊揉了揉眼睛,平静下来情绪。他说:“舅,你陪我睡觉行不行。”
张景府意外地看着他,“行,怎么了?”
他看向搁在桌上的那个粉红玻璃杯,说:“没。”
圆月当空,万籁俱寂。晚间的灯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卧室。许键渊翻了个身,胳膊抱住张景府的腰,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,贪恋他的温度。
张景府如年轻时一般,摸了摸外甥的柔软的头发,好笑地问:“干嘛呢。”
许键渊轻轻地说:“明天你带我回去吧,林叔订了票。”
“可以啊。”张景府应道。
“嗯。”许键渊困倦地用脸蹭蹭他。
真是乱来。张景府无奈地想到。这粘人的性格,什么时候长大啊。
——林叔。
——三爷,什么事?
——子渊那票退了吧,让他好好念书去。
——不同他说的话,不太好。
——退了吧,照顾好他。
——知道了。
许键渊能感受得到张景府费力地在搞着什么,随意想想也知道他要说什么。他抱紧张景府,沉沉地垂着眼睫。
他只是留轮圆月而已。
月亮却明不再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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